本刊记者/苑苏文 实习记者/曹媛

 

10月30日，江西省上饶市铅山县葛仙山镇发现一名核酸检测阳性人员，第二天，这名确诊者的两位密切接触者被确诊，他们分别位于江西九江和浙江杭州，其中在杭州确诊的病例，曾于10月30日在上海迪士尼乐园游玩。就是这例病例，立即引发了大规模的现场排查行动，让正准备欢度万圣节之夜的上海迪士尼乐园突然按下了“暂停键”。

 

迪士尼乐园的万圣节庆祝活动安排在10月30日和31日晚，再加上10月30日与31日两天是周末，且上海天气晴暖，有报道称，两日到访迪士尼乐园的各地游客共达10万人。

 

31日晚6时05分，官方微博发布公告称，所有已在迪士尼乐园的游客在离园时，需要在出口处接受核酸检测，并遵循疾控中心的要求，相隔24小时后需再做核酸检测，且周末两日到访过迪士尼乐园的游客均被要求居家隔离2日。

 

“迪士尼排队最长的项目：测核酸。”这样的段子在网上没能流传多久，当晚11时30分许，消息传来：迪士尼乐园内所有游客接受核酸检测后已经基本离园完毕。而迪士尼乐园在游客排队测核酸时燃放的万圣节特别版烟花秀视频，也刷爆了社交媒体。

 

11月1日00:13分，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转发《人民日报》微博称，“感谢今天不灭的烟火，让我们看到人类在灾难前面的从容淡定与对未来的信心。”

 

11月1日上午8点刚过，当人们还没有开始新一周的工作时，上海市政府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“上海发布”称：上海市对2021年10月30日至10月31日期间进入上海迪士尼乐园和迪士尼小镇的相关人员以及相关场所，连夜开展排查，并落实相应的防控管理措施。累计筛查相关人员33863人，核酸检测结果均为阴性。累计采集相关场所物品和环境样本920件，核酸检测结果均为阴性。相关场所已进行终末消毒。

 

在地铁关闭之前离开

 

10月31日下午5时20分，线上导游给等待花车巡游的游客王芝芝发微信，让她“小心一点，尽快离开”。这位导游是上海迪士尼乐园的工作人员，负责向付费的游客透露后台排队数据，指导他们错峰游玩。来自杭州的王芝芝说，导游没有提及疫情，但她收到那条信息后，立刻往园区外走。

 

通过了出口后，王芝芝在最后一道铁门前被保安拦了下来，和她一同被拦住的有200多人，在接下来半小时的等待中，穿着卡通玩偶服装的工作人员组织排队，安抚游客的情绪。王芝芝拍摄的现场照片显示，穿着宝蓝色制服的迪士尼保安贴着铁门站成一排，不让人进出。

 

下午5时40分，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和身着黑衣的安保人员进场。王芝芝排得靠前，“我可能是前100个。”排队时，工作人员指导游客们通过“健康云”小程序预约检测核酸，登记好个人信息后，会出现预约成功的二维码，医护人员扫码后取鼻拭子，检测是“单采”，每人一个试管。

 

王芝芝说，检测完之后，工作人员告诉她可以自行回家，她在离开时拍了照，拍摄时间是下午6时17分，照片中，天空还是宝蓝色，尚未完全黑透，还没到烟花表演的时间。

 

 

做完核酸，王芝芝直奔当时尚未封闭的地铁站。在地铁安检处，她主动告诉工作人员自己的情况，工作人员拿来酒精，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消了毒。王芝芝乘坐晚上8时40分的火车离开上海，于当晚10时30分回到杭州。

 

王芝芝说，在火车上，她戴着两层口罩，与身边人尽量保持距离。她浏览网友对迪士尼乐园疫情的担忧的评论，哭了起来。“我非常害怕，我害怕的倒不是病毒，我怕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。”她说。此前一些确诊者行程轨迹被公布后，随之而来的网络暴力比疾病更可怕。

 

下火车前，王芝芝联系了当地疾控部门，得到的建议是“不要回家，住酒店先观察”。于是她自费定了火车站附近的酒店，下了火车后走路去入住。她在晚上11时05分到达酒店，把自己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。她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，到达酒店后，她的核酸检测结果就出来了——是阴性。

 

10月31日晚，上海市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发布紧急通告，2021年10月30日至10月31日期间进入上海迪士尼乐园和迪士尼小镇的所有人员，主动向所在社区和单位（或学校等）报告，并应立即前往就近的指定医疗机构进行核酸检测，全程佩戴口罩。

 

此期间所有入园人员进行2天闭环管理和12天严格的社区健康管理，其间分别于第1、2、7、14天进行4次核酸检测，前两天暂时不返工返校，留在家中，非必要不外出。待2次核酸检测阴性后，继续做好后续12天自主健康监测。

 

其间如出现发热等异常，应立即全程佩戴口罩，前往就近的发热门诊就诊。

 

王芝芝告诉记者，11月1日下午，她随杭州的疾控人员去往隔离酒店，单位也请好了假，可以远程办公。在社交媒体上，她逐渐收到了积极的评论。“昨天晚上，迪士尼游客们互相分享了一下经历，还互相鼓励来着，我觉得很感动。”

 

最漂亮的烟花秀

 

杭州游客田甜是从家人发来的信息里，才知道疫情的消息的。她和朋友住在上海迪士尼乐园周边的民宿，10月31日在迪士尼玩了一天，接到家人消息是晚上七点多，第一场烟花秀刚刚结束。

 

跟随工作人员的引导，田甜在检票口内排队。她回忆，由于排队的人太多，保安让人在检票口内排队，分批到大铁门前做核酸。排队时，田甜发现，身边的人虽然互不认识，但都在聊天开玩笑，努力使气氛不那么紧张。

 

按时燃放的烟花缓冲了园内焦虑的情绪。田甜说，当她在队列中抬头看到烟花时，“我觉得在外围看，视野更开阔，那一瞬间我觉得，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烟花了。”

 

在排队两个小时过程中，田甜还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，打开“健康云”登记预约，“有身份证的人走左边，有码的走右边”。她说，当时网络信号不好，人都聚集在一起找信号。有的人手机没电了，充电宝也耗尽，“但我的新手机续航不错”。田甜说，自己和同伴情绪平稳，但就是累，“有点站不住”。

 

田甜终于“挪”到了检票口，穿黑衣服的安保人员五人一批放行，穿着防疫服的医护人员守在铁门口，采集鼻拭子后，田甜手上被用马克笔打个红色的对勾，这是允许离开的记号。

 

田甜离开时是当天晚上9时38分，地铁已经在一个多小时前暂停。她说，本来民宿有班车接送，但由于突发状况，所有车辆都不能进入迪士尼附近，民宿不得不取消班车。不过，政府安排了接驳公交车，游客可坐车到达龙阳路地铁站，再乘坐地铁，也可坐公交车或打车离开，田甜坐接驳车离开园区后，乘坐晚10时30分发车的“浦东52”末班车，到达民宿附近。

 

民宿管理者把田甜和其他10名游客单独安排在一栋楼里——他们都是10月31日去过迪士尼乐园的人，“早上还给我们送了早餐，没有直接赶我们出去。”

 

按照要求，在园区做完核酸检测，田甜应当间隔24小时再做一次核酸检测。但由于工作原因，田甜在11月1日上午就启程，坐高铁回到了杭州。她说，向杭州防疫部门咨询后，她得知能回到杭州再做第二次核酸。进入火车站时，行程码和健康码依旧是绿色，她没有受到任何阻碍。

 

但到杭州后，如何隔离还无法确定。田甜为自己担心起来，她称自己联系了社区工作人员，对方称隔离酒店没有空位，让她自己居家隔离，“我不具备独自隔离的条件，我们家里人也是要上班的，如果我回去，他们要陪着我一起隔离。”

 

11月1日中午，田甜暂时落脚在朋友所在的社区。她自己所居住的社区回复，由于她朋友社区距离较远，无法派车来接，但让她自己打车又有风险，所以打算将她的关系转到朋友社区，请她继续等通知。

 

据官方公众号“上海发布”，10月31日晚，上海浦东、黄浦、徐汇、静安四个区组织了近600人的采样队伍。还公布了34家指定核酸检测医疗机构。《中国新闻周刊》于11月1日上午随机拨打了其中几家医院的电话，多数医院称可在检测后12小时内获得电子报告。

 

10月31日20时15分起，上海暂停轨道交通11号线迪士尼站运营服务后，该市交通委安排220辆临时接驳公交车至迪士尼西公交枢纽，将游客转送至龙阳路交通枢纽。截至23时45分，疏散游客1万多人，全程投入160辆应急车辆。除了游客外，公交车还需运送迪士尼乐园工作人员前往指定地方，因此半夜后，部分车辆和驾驶人员一直等在现场。从凌晨3点再次启动运送工作，一直持续到11月1日晨5点左右。

 

11月2日，“上海发布”再度发布公告称，截至11月2日8时，共筛查相关人员66460人次，采集相关环境等样本1016份，核酸检测结果均为阴性。

 

10月17日以来，随着中国边疆地区境外输入病毒经由“旅行团”传播、以及零星散发病例，中国许多省份都出现了疫情，感染者总和已经超过400人。

 

一位长期关注新冠疫情防控的专家指出，从科学上来说，事后核酸检测可能更容易造成传播，那么或许可以换个思路，在一些重要地区推行事先的唾液抗原检测。“十分钟左右就能出结果，出了结果才能进去。”这位专家说，此种检测方法在国外一些地区已经实践开来，不过在国内推行，或许面临成本问题。

 

他还表示，上海经济条件好，有雄厚的资源，疫情管控能力和政策执行能力都“极其优秀”。如果此次大规模排查不是发生在上海，而是三四线小城市，可能没有能力执行如此高效的防疫措施。

 
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王芝芝与田甜均为化名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