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往鉴今,意在未来.都市快报与浙江省档案馆合作,在快报"漫阅读"周刊开设"档案时空"新栏目,梳理珍贵的馆藏档案,寻找浙江大地上的历史印记,发掘档案背后风云际会的历史事实.古人云:"抚今追昔,究论兴衰治乱之由."视历史为包袱,则举步维艰;视历史为镜鉴,则智慧生发,耳聪目明,可观照现实,以照亮前路.

记者 孙昌建

档案索引

一个甲子60年,两个甲子120年,从1884年的甲午年到2014的甲午年,正好是120年.巧的是我用五笔在电脑上输入"甲午"二字时曾反复试着连打,出来的却是同一个词语——固步自封!让人噤然无语,如大热天一下子跌入冰库.

在浙江省档案馆查阅浙江留日同乡会办的《浙江潮》(编者注:关于《浙江潮》的文章,本报已于8月17日刊发)时,我已经得知有关《浙江留日学生同乡录》的档案资料.而此前我在写作《浙江一师:书生意气》和《有个绍兴帮》这两本书时都碰到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,即清末民初的浙籍知识精英和社会栋梁中有不少是留日海归,如秋瑾,如鲁迅,如蒋百里,当然也包括陈仪、陈诚等一批名留青史的浙江籍人士.他们在日本的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,他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交往和交集,他们在日本和回国后有像今天这样的微信朋友圈吗?直白地说,"浙江留日学生同乡录"到底是个什么东西?

"浙江留日学生同乡录"在省档案馆一共有四本,分别是九年三月刊的《浙江留日学生同乡录》、十年的《浙江留日同乡会会报》,以及1924年和1928年的两本《浙江留日学生同乡录》.这四份档案的珍贵之处,在于信息量十分之大.它们收有自清末以来近千名浙籍留日学生的名录,虽然难免会有遗漏,但基本概貌十分清晰.省档案馆还整理了全中国和全浙江从清末到年间的留日留学生录,已全部入专题数据库,让查阅颇为方便.

《浙江留日学生同乡录》的档案资料曾入选《中国档案精萃》一书.

我眼中的档案,有点像中草药.所谓识得是个宝,不识是个草,但无论是宝还是草,它们都是植物,是植物就具有生长性.正如岁月,甲午甲午今又甲午,这些当年受甲午海战刺激和影响而赴日的浙江学子,于今天的中国,能有什么借鉴和启迪吗?

留日浙江学生中

杭州人、绍兴人最多

在写《浙江潮》时,我们已经知道它是浙江同乡会的杂志.但这本杂志只出刊了10期,只存在了一年时间,而浙江留日同乡会,至少存在了几十年.虽然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,但这跟某些学校的校友会一样,有一种承前启后的性质.

郁文(达夫)、沈乃熙(夏衍)、钱家治、厉绥之等大名鼎鼎的杭州人都在名册上.虽然他们是来自不同期的,但因为"同乡录"有对"旧属同学"的录入,所以名录上也都有.包括像后来成为台湾著名思想家的长兴人雷震也在这个名录中.

浙江留日的近千名学生中,有三分之二写有他们的籍贯,如果按地区来划分,当数杭绍湖宁最多.但这个"杭"有时写作"杭属",这就包括了富阳、余杭等地.而有时的"杭"仅指"杭县"(即差不多现在杭州主城区),而在有的资料中则注为"钱塘"和"仁和",说明这是出于不同的年代的.

据我对名录的分类和归纳,在全浙江留日同学名录中,名列前茅的是杭州(94人)、绍兴(62人)、海宁(33人)、吴兴、奉化、瑞安、慈溪、鄞县.分布较匀的是宁波地区,人数相对少的是丽水衢州地区.注意,这里的杭州不包括萧山,因为它旧属绍兴.

陌生名字输进"百度"

结果都能让你大吃一惊

这份名单中当以文化和教育界名人居多.我认识他们、他们不"认识"我的有:许寿裳、钱家治、经亨颐、姜琦、周树人、周作人、刘大白、朱希祖、沈尹默、马幼渔、许炳堃、叶墨君、范均之、章克标、郁达夫、夏衍、张邦华、胡仁源、何燏时等.

有军事家蒋百里、蒋尊簋、陈诚、陈仪等.有政治活动家秋瑾、沈定一.有法学家阮性存.有数学家冯祖荀、陈建功、苏步青.还有艺术家倪贻德.有医学家厉绥之等.

千人名单中,至少有十分之一的陌生名字输进"百度"能让你大吃一惊.

当然也有章宗祥(吴兴)、陆宗舆(海宁)和曹汝霖(祖籍浙江,生于上海)这3个被五四运动钉上耻辱柱的名字.

他们也都曾是留日学生,后来皆在官场高层就职.虽然近年来学界对五四运动多有反思,但像陆宗舆这样的恐怕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没有乡籍的人.

因为在他""之后,海宁的乡亲做了一个决议,将他开除乡籍.陆宗舆后来动用各种关系,包括用钱财去游说海宁县官,但县官迫于民愤不敢为他"平反",所以,"卖陆宗舆"的界石一直放在那里.此乃轶话.有人说,他比秦桧还惨,老秦家的乡党说不定今天还要打打他的招牌呢.

《同乡录》记录详尽

至于说当时和后来从事过翻译且著作等身的,更是多了,像杭州人陆世芬、义乌人陈榥等.他们除了译有名著之外,更多的是编译实用教材读本.

也有的一时找不到名字,但确实是留过日的,比如在浙江一师任教和就学过的夏丏尊、陈望道、丰子恺等.陈望道翻译的《宣言》就是从日文版译过来的.

浙江留日学生为什么要编"同乡录",且还正式印刷出版,这从十年版的"同乡录"序文中可以找到答案,此序文开宗明义即讲"欧美日本凡组织一社会团体必有报告,私人之集会亦必有记录……"

序文说,这主要是要培养历史的观念和学术的观念等,所以才会有记录详尽的"同乡录".

用今天的话来说,编这些刊物做这些事的钱基本是由同学和绅士们捐的,那你这个钱一分一厘就要用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,来往账目要记清,免得郭美美们坏了吾会的名声.

因为当时已有《清国留学生会馆报告》做出了样子,那规章制度十分完备.国家有"报告",省里就有"同乡录",上行下效,规章颇有延续性.从某种程度上说,当时的"保皇党"比"革命党"要更注重"规章"的可持续性和操作性,至少反映在文案上它是完备可查的.因为一个要"保",一个是要"革",志趣迥然不同.

《同乡录》里的干货

以十年的这一本"同乡录"为例,目录中除三篇序文之外,从文章的标题便可窥其一斑:

浙江人改造浙江论;

日本社会事业设施概要;

社会的骨化现象;

市政刍言;

地方道路之概述及其经费之研究;

我国教育宗教"养成健全人格发展共和精神"之研究;

个性发挥论;

晚近日本高等教育的实况;

东京高等教育的实况;

东京高等工业学校浙江留学生状况;

果实的滋养和药效;

日本九州冲绳八县电气事业底现况;

箱根游记;

当然还有同乡会章程、名誉会员、职员和会员姓名录.

其实这跟《浙江潮》所提倡的放眼世界、学习先进文化还是一脉相传的.

其中《浙江人改造浙江论》是一篇极长极具分量的论文,作者是上虞人范寿康,范后来成为著名的教育家和哲学家,曾任台湾大学图书馆馆长,晚年定居北京.

而《东京高等工业学校浙江留学生状况》和《日本九州冲绳八县电气事业底现况》这两篇调查报告,也完全是在延续《浙江潮》的那种办刊思路.所不同的是,《浙江潮》还有调查浙江之报告,而"同乡录"刊登的则主要是日本的调查.

像《日本九州冲绳八县电气事业底现况》这篇在今天看来仍有不少可借鉴之处.它有事业概括、发电力、发电状况、电线路、轨道及车辆、霓灯需用状况、电力需用状况、资本金及社债借入金等八个方面.其中民用电灯的数量统计精确到盏数,可见做学问之细.

《箱根游记》则颇有文艺范,作者李宗武是绍兴人.箱根也是今天人们赴日旅游必看的一个点,不仅有著名的温泉,还有资本主义老农村的一些田园风光等.

还有一篇绝对是干货,那就是《浙江留日被难学生救济会捐款分配办法》.它"按受灾之情形"而有相应的条款,其中主要分三大类,一是死亡,可领150元;二是残疾可领120元;三是烧失.这种情况又分四类,所列甚详,一是人在灾亡而行李全部被烧者,可领60元;二是人回国内而行李全部被烧者,可领40元;三是一部(分)行李在车站被烧而有提单可凭者,可领25元;四是一部(分)物件在质店被烧者照质价补给十分之一.还有如重伤入医院在五周以上者,领40元;轻伤入院在两周以上者领20元……后面还有诸多手续等办法.文中出现过"震灾"一词,可见此《办法》已经考虑到了日本是个地震多发的国家.

从今天看,一个省的同乡会有如此详尽且人道的救济条款,可见这样的条款一定是赴日留学生自己订自己执行并还有监督的.

同乡录中还有留日学生的捐款条例等.其中规定官费生一年得捐一元钱,自费生等视不同情况而定等,在此不一一介绍.

(下转第11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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